Roil

松花酿酒,春水煎茶。

《牧神的午后》

 

现pa云海大学毕业生,一发完。

 

君奉天甚少失眠,眼下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
不,准确来说是连辗转反侧也没有的单纯失眠。

因为他担心吵醒身旁的玉逍遥。

睡在一起是玉逍遥提出来的,理由是订好了明天下午回家的机票,行李和床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不想再折腾。两人同睡本来就不是第一次,君奉天没说什么就点头同意了。

可怜的单人床不堪重负地承受着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,狭窄的空间被玉逍遥占去大半,连带着大部分棉被也裹在了玉逍遥身上。而埋在被褥里的玉逍遥睡梦中亦不肯老实,像是冬夜里寻找热源的猫,手脚并用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了君奉天身上。

君奉天前胸紧贴着一具滚烫躯体,后背却暴露在空气中。单薄睡衣在南方冬天的潮湿冷气中像张纸片一样无用,寒冷透过布料钻进来,顺着脊骨爬上去,密匝匝地缠绕着四肢百骸。君奉天克制住了想要打个寒战的冲动,只是轻手轻脚地往被窝里缩了缩。

窗帘没拉好,明晃晃的月亮亮得像盏电灯泡,照得人合不上眼。君奉天盯着月亮发了好一会儿呆,视线拐到靠在桌旁的行李箱上,又看了一眼玉逍遥空荡荡的床铺,终于意识到寒假的到来,以及随之而来的离别。

转眼已到毕业各奔东西的时候,明年还能不能相见尚是未知数。世界这么大,谁也没办法保证未来,或许此刻就是最后一天。

皎洁月光肆无忌惮地从玻璃窗的上边缘爬进来,落在玉逍遥安静的睡颜上,碎成斑驳光影。朦胧暧昧的碎片中,纤长睫毛在脸侧投下一线阴影,君奉天想起藏在眼睑下的那双眼睛:透明的紫色,像月下湖泊,笑起来的时候从眼底漾开明亮耀眼的粼粼波光。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沉睡,那片湖泊被深雪掩埋,细长柔软的莎草轻轻颤动几下,像是在等待一个唤醒。

只是轻轻碰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吧。

君奉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,搭在玉逍遥腰侧的掌心开始渗出汗水,热意从相贴的皮肤上炸开,迅速蔓延全身,整个人几乎要烧着一样发烫。

大概确乎是发烧了吧。君奉天迷迷糊糊地想着,抿了抿唇,舌尖濡湿干燥唇纹,努力放缓呼吸,试图平复胸腔内错乱鼓噪的狂跳。紧接着,他极轻极缓地垂首凑近过去,珍而重之地在那片湖泊上印下一吻。

眼睑是出乎意料的薄而凉,在口鼻呼出的热气下像是覆在湖面上的一层春冰,又轻又颤,君奉天只是蜻蜓点水般在上面简单地挨了一下,笨拙到连个吻都算不上。汗涔涔的掌心松开,君奉天侧过头去将眼睛轻轻阖上,把莫须有的怅惘与不安都关在了沉重的阴影里。

春冰之下的湖泊在此刻悄然苏醒过来,又或许他从未真正睡去,只是在沉默地等待这样一个时机。挂在窗沿的月亮愈发亮了起来,盈满室内的月光荡开细细的波,从四面八方簇拥过来,在这逼仄的方寸之间倾泻出无限的缱绻与温情。

攀在君奉天腰上的手臂施了力,倏然将他扣进怀里,微凉后背被温暖包裹,一只手轻轻覆上那双盛满了错愕与惊诧的绿色眼睛。

“奉天啊——”

被覆在掌下的碧色双眼茫然无措地眨了眨,纤长睫毛扫过掌心,微张双唇间呼出的热气却似百千道细小的须、数万计蒙蒙的雨,无端地撩拨着玉逍遥的心池。痒意随着澹荡觳纹蔓生出来,沉默地引诱他去吻。

唇分时覆在眼睛上的手掌随之移开,挂在窗边的月亮隐在深蓝色的窗帘背后,推搡着、簇拥着的月光像潮水一样退去,转瞬又被这一片小小的绿色湖泊收容。山与月仿佛宿醉未醒般沉沦其中,世界被温柔地颠了个个——搅扰湖水的牧神化作了宁芙仙子。

夜风拍打着玻璃,狭窄的单人床好像风雨中一叶摇摇欲坠的扁舟,最后的宁静被封存在这个由被窝构成的世界。

“晚安,奉天。”

君奉天再抬眼看去时,玉逍遥已经闭上了眼睛,他没有办法判断玉逍遥又在装睡还是真的困极秒睡,只好轻轻地回了一句晚安。

第二天君奉天顶着黑眼圈送玉逍遥去机场。一路上气氛诡异,玉逍遥却好似浑然不觉,看起来像是一夜好眠,仍在絮絮叨叨地同他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。

这一路上君奉天有无数次机会开口问,问玉逍遥,问昨天晚上,问关于那个吻,甚至去问一切。但他没有,他只是沉默地拉着箱子,而玉逍遥就走在他前面,没心没肺笑着。

玉逍遥跟他隔了几步的距离边走边回头,脖子上系着厚实的羊绒围巾,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仿佛在对君奉天炫耀着什么一样闪着光。

“我家那边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。奉天你见过雪吗?我回去一定要堆个大雪人给你看,一个跟看门王大爷那么大的雪人。”

其实君奉天见过雪。在上大学之前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国外,那里有绵绵不绝的雪山,没什么人照顾他,他闲下来的时候也曾跟着当地山民去爬山,山顶或许比玉逍遥的老家冷得多。但他看着玉逍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,忽然就没了脾气,也丧失了争辩的心,抿唇一笑冲他点点头,便大踏步地追了上去。

“好了,我就送你到这儿。到家记得发个消息,我先回学校了。”

离登机时间还早,君奉天却不愿再陪玉逍遥等下去了。他将行李箱交还给玉逍遥,只简单嘱咐一句便转身要走——世界很大,生活更大,莫须有的情愫还是抛在昨晚更合适。

“奉天——”

没等他走出两步,却又听到了玉逍遥的声音。君奉天诧异地回头,冷不防撞进熟悉的怀抱,紧接着,暖烘烘的围巾系到了他的颈间。玉逍遥单手扣在君奉天脑后,两个人抵额相触,君奉天的唇面近在咫尺,仿佛下一秒就能感受到湿润柔软的触感。玉逍遥克制住吻上去的冲动,看向君奉天的眼里褪去了笑影,满是从未有过的认真——或许还有些别的。他贴在君奉天的耳边以一种叹息般地语调开口:

“为什么不问我呢,奉天?为什么不问我?”

君奉天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,玉逍遥又在下一秒松开,紫色瞳仁里再度盛满熟悉的笑意,只是离别前普通的握手悄然变成了十指相扣。

“会再见的。”

送走了玉逍遥,君奉天倚在宿舍的阳台栏杆上发呆。湛蓝的天空中有一条渐隐的白线,不知道是哪架飞机路过时拖曳出来的尾迹。君奉天目送那一线白云消散,拢了拢松松垮垮围在脖子上的围巾,忽而无声地笑了——

会再见的。

 

评论(1)

热度(24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